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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骡子酒吧

    “你说爱我,我就信了。
    你说累了,我就走了。
    你说想我,我却没有出现,因为我的心早已经死了。”

    宗榈读着傻丽写的诗,一首一首,下面标的日期显示那些酸麻难懂的几乎都是小不点一岁以内写的,后来的许多诗都洋溢在做母亲的温馨感受之中。她晚上在酒吧唱歌,白天照看孩子,住在三家合厨的筒子楼里,房间里没有卫生间,没有客厅,只有长方形的一个空间,围着四堵墙,连最简单的70年代家具都没有,一张婴儿床上睡着两岁的小不点。

    “你晚上就把孩子单独放这里?”宗榈颇有责任感的问。
    “没办法,我晚上要出去唱歌赚钱的,一般唱到一点左右就回来了,那之前她不会醒。”
    “万一要是醒了,找不到你,孩子肯定害怕。”
    “害怕比饿死强,我没有钱给她请保姆,这附近的房子租金很贵,我一个月三分之一的收入要给房东。偶尔也有失业的时候,总要有点过河钱,算了,算了,你看我像不像祥林嫂?见人就诉苦。”
    宗榈记起他们回来的时候傻丽带他穿越了一个黑漆漆的胡同。“你平时也走那条小路吗?”
    “是啊,这样近一点,走大路要半个小时,打车要十块钱。”
    “这样好吗?我给你们在附近买一处房子,我也不是什么富豪,顶多能买一个比这个强的,你付我一半的房租。”
    “不,我绝不要别人的施舍,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多苦我都要走下去。特别是我不接受小孟朋友的施舍。”
    “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小孟的朋友,而是你的朋友,当初他连火车票在内只给了我1000元,我走的时候把兜里的钱都掏给你了,请你别把朋友间偶尔的帮助看成施舍。既然你让孩子来到世上,就要让她过的幸福,否则你就和我一样生活,不结婚不要孩子,只对自己负责。我这个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男人,但我想在今天做一件好事,从今往后认下一个孩子一个妹妹,让我在偶尔想到自己的时候不只是劣迹斑斑,不只有吃喝嫖赌,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小不点忽然多了一个爸爸,宗榈多了一套房子,买完这处房子他也没有太多的钱了,将够干一个小买卖,买一辆二手车。傻丽每月给他的房租他都收下,之后再给孩子买超值的东西送回去。宗榈从不亲孩子,怕他忘记刮干净的胡子扎到孩子细嫩的皮肤,而小不点却总是张着小手说:“抱抱。”傻丽想过报答宗榈,但从没想过用性来报答,她怕沾染了彼此的情谊,也从宗榈的目光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非男人的神情,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兄长,像当年她晕倒时站在身后的一堵墙,有他的存在,她便不会倒下。

    开个酒吧!

    这个偶然的提议变成现实,宗榈找到了可以与人打交道,又有钱赚的行当。他和傻丽轮流背着小不点奔忙购买酒吧所需的物品,那辆撞成七扭八歪的汽车被分成两半,镶嵌在招牌两侧。宗榈每次看到它,都会感慨生命的脆弱,汽车如此,人也如此。保护好自己,某些事要办,命也得要,他和任何女人上床,从未忘记过给生命之棒穿上小雨衣。

    “酒吧的名字就叫mule,骡子的意思。”傻丽在深思熟虑后说。
    “给个理由先。”
    “男人伤害女人,女人伤害男人,只有无性别的人才会避免在爱情里受到伤害,我们的酒吧是一个给人快乐的地方,所以他没有性别,也就不会伤害到谁。”
    “好,我们要对每一个来宾解释,酒吧虽然没有性别,酒吧老板可是地道的男人,哈哈。”

    酒吧开张之初并没有太多人光顾。宗榈每天都要独自爬上高凳子喝批发来的酒水。那一年北京的沙尘暴空前,希望它能绝后。沙砾细密的覆盖着城市,只要没有特别紧要的事,人们尽可能的不出门。宗榈的酒吧大门上沾了厚厚的沙土,他在酒吧二楼的窗口迷着眼睛向外眺望,生怕从窗框的缝隙吹近来沙砾,迷坏了眼睛,以后拿什么勾引妹妹,挑逗姐姐?他的视线停留在街角那个水果摊,摊主的破帽檐极力的向下压着,两条细长的腿像旗杆一样挑着他略显肥大的裤子。街上没有什么行人,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采购水果?宗榈想着想着,不觉开始同情起这个人,觉得他和这个人一样在期盼生意,差别只是一个在外面感受寒冷,一个在屋里感受失望。

   宗榈也戴上顶帽子,立起领子,像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样直奔水果摊。“买点水果。”
    “好咧——您要什么?”
    “你看着来吧。”宗榈的语气像是一个暴发户。
    “来点时令的吧,几个人吃?”
    “你真能吃苦啊,这样的天气还不回家,哦,我们三个人吃,你就看着称点吧。”
    “没办法啊,没过门的媳妇等我回老家娶呢,不辛苦点能行吗!”

    宗榈买了一大袋子的水果,忽然感觉到果摊老板的力量,那时千辛万苦都吃得的力量。他对自己说:“人对什么最感兴趣?——异性。对什么最向往?——爱情。”他和傻丽研究过后一致同意改变酒吧的风格,变成一家会员制酒吧,所有的会员全部要留下照片和电话,每个加入的人都将得到一份其他会员的资料,大家可以和心仪的人交朋友,谈恋爱,如果哪个人愿意搞一夜情,这个拦也拦不住。总之那以后,宗榈的酒吧变的很有特色,酒吧里的来宾都像朋友一样攀谈或打着招呼,大家在烦闷孤单的都市里只能到陌生人那里找点慰寄。

    宗榈对傻丽说:“说句虚伪的话,不光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大家高兴。”
  傻丽说:“骡子酒吧红火了,孤单的人也就少了。可是,你和我,却比谁都孤独。”

    小冰风风火火的踏进mule酒吧,她连珠炮的自我介绍不由你不听。“放心,我不是来找工作的,因为我不要薪水,我是来帮你赚钱和拉拢人心的,给你们的会员做形象设计。”
    “你看起来根本不像在酒吧里泡的女孩,看起来太纯,我怕这里沾染了你。”宗榈打量着小冰。
    “这就是形象包装的重要性,中国人不只是以貌取人,更以貌娶人,我在为别人做形象设计的时候先要问你准备干什么?想嫁人还是要吸引眼球,想找工作还是要勾引老公,一身衣服一个发型的改变或许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句话不夸大。我是变化多端的,除非你是孙悟空,否则你看不透我。”
    “你好,白骨精,我刚刚才看出来你的原形。”宗榈调侃着伸出手。
    “你好,唐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小冰握住宗榈的手。
    傻丽在一边笑着说:“加我一个,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




二十一、女人不哭

    包蕾低垂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桌子上,裙子上,手上,纸上。“八年了,我对他怎么样,过去说有房子就结婚,现在有了房子,他还是不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狼心狗肺!我说要结婚,他就说不着急,说没玩够,他想玩什么啊,什么东西结婚了就不能玩,还不是惦记着别的女人吗,想找到好的就甩了我,555555555我真是瞎了眼了!”

    傻丽和小冰各自端着饮料,小心的吸着,生怕有一点声音打扰了这个急需倾诉的伤心人。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成天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我就是一个牺牲品,我要到网上去发表文章,告戒女人不要轻信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冰不再吸饮料,定睛的看着她,她在心里默数:“等她第三遍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时候,我就要骂她了!”

    包蕾的眼泪像闸门坏掉的水管,继续着抽搐的埋怨:“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女人,不要再做牺牲品…”

    “你给我闭嘴吧!收回你廉价的眼泪。你以为是建军对不起你,可我认为是你对不起建军。你八年如一的穿同样风格的衣服,同一个发型,同一种说话的语气,你只知道说“是”。当建军说要给你买几件衣服的时候你却说不,你要赚钱买房子,你真是一个会过的女人,但你从来都不会生活,你失去了比房子更重要的东西,就是情趣,你以为自己是处女,建军就要对你负责,我告诉你,即使你从娘胎里爬出来一个男人都没见过的时候就从了建军,当他觉得不爱你的时候他依旧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幸福的前提是懂不懂经营生活和爱情,不是有没有过去是不是处女。这个世界早就不需要男人为女人负责,要彼此为爱情和幸福负责。你动不动就对建军说:“我可是你的人了,你要对得起我。”可是你对得起建军吗?你不允许他交往任何意义的异性朋友,一旦交往你就大吵大闹,他还敢结婚吗?你从不打扮自己,从不和他郊游,从不懂得调换男人的胃口,你以为封建就是传统,你以为顺从就是美德,你以为处女就是要一辈子承诺的砝码,你让建军的生活死寂一潭,却又在他想寻求改变的时候告戒他:“离开我你就是臭没良心的!”,你折磨他,让他仿佛背了一个麻袋的生活,你就是那个麻袋。我过去说过建军的坏话,我甚至也觉得是他不懂珍惜,但自从我到你家去了几次之后,我知道了,错在你,而建军却挣扎在没有爱情又需要负责的泥潭不得脱身。”

    小冰似乎没有喘气就说完这些话,包蕾望着傻丽,她无助的寻求帮助,她希望傻丽也能像小冰那样帮他陈述,帮她讨伐建军,怎么可能,错的是她呢?她想不通。

    2001年的春雨细密的交织在窗外,酒吧内有三个女人围在一个桌前,她们中没有一个人继续眼泪伴奏的倾诉,然而天空却流着悲戚的泪水,似乎在说:“做女人挺难的,但女人不哭。”

    包蕾有一阵子没出现在mule酒吧,除了傻丽之外没有人惦记她,小冰说她去反省了,而傻丽猜她在改变。她知道其实包蕾的骨子里是希望建军幸福的,如果真如小冰所说的那样,她会主动离开,还给他期待的自由。而她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生活,她不敢想。包蕾所有的朋友都在等待吃她的喜糖,连同父母都不会对她的分手有任何准备。傻丽想着,如果包蕾真的分手了,真的没地方去,她就接包蕾到家里住,人在最低沉的时候和孩子在一起也会有笑容,似乎能看到一点点的希望,再说人的幸福有时候可以靠对比得来,傻丽想着,怎么说包蕾的处境也比自己强,连我都快乐,她还哭什么呢。

    小冰带了几本时尚的书刊赶到mule酒吧,此时小不点正和傻丽倔强的对视,两人的眼中都有泪光,但那滴水却打转着不肯流出。“你不是一个好妈妈!”小不点毫不示弱的说,小小的身材忽然高大了许多。
    “你也不是一个乖孩子!”傻丽委屈的说,一边控制住那滴泪水的涌出。
    “你是一个坏妈妈,你只知道自己唱歌赚钱,都不带我出去玩。”
    小不点闹着要去看电影,她厌倦了酒吧的灯光和生活,毕竟这里不是为一个五岁孩子所设计的气氛,她眼里那滴晶莹的东西终于流出来了,把嘴哭的变形,不住的说:“坏妈妈,坏妈妈!”

    小冰扔下书籍,抱起小不点说:“走,阿姨带你去玩。”
    “不行,不能这样纵容她胡闹,再说你不是约了人吗。”傻丽为难的说。
    “什么人都要排在孩子后面,再苦不能苦孩子!”说着小冰抱着小不点消失在酒吧里。

    那天不是儿童节,但最快乐的孩子要属小不点,不仅看了《狮子王》的电影,还到室内游乐场见识了许多新玩意儿,她笑的几乎差声,小冰却很想哭,孩子真的太缺少童年了。小冰想在这一个晚上带她玩遍吃遍所有,但时间有限,她只能挑最贵的最好的玩和吃,当她们坐着观光电梯到了大厦顶层的美食宫,小不点把两只小手捂在脸上,张开小嘴,她说:“•#%¥……%”小冰没有听懂她说什么,那是孩子快乐到极限时的表达方式。等小不点稍感安稳的时候小冰对她说:“你有一样东西值得骄傲,知道是什么吗?”
    小不点说:“我漂亮还会画画。”
    “不,你最值得骄傲的是你有个好妈妈,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最伟大的妈妈。”
    “她不带我出来玩。”
    “她做的比带你出来玩还伟大的事情,为你付出了她的一切,知道吗?如果没有你,你的妈妈可以每天出来玩,但有了你,她只能塌实的赚钱,可是你却不体谅妈妈,因为她不带你出来玩就说她坏,她会伤心的,你知道吗?”
    小不点粘了冰激凌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听明白了一点。小冰微笑的看着她,回想自己五岁的思维,生怕这些语言如耳旁风的吹过,却对孩子毫无用处。她接着说:“以后想要出来玩可以找阿姨,想要耍脾气可以找宗榈爸爸,不要对妈妈那样,她真的是最好的妈妈,如果你让她伤心,长大了,你会后悔的。”

    那天小不点回到傻丽身边亲了一下妈妈的脸,她说:“妈妈我错了。”傻丽笑着流泪,女人不哭,那不是哭。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二、茉莉花开

    2000年圣诞,宗榈的酒吧被八国联军占领,还有那些平时生活紧张,把一年的压抑全赶在一天里放松的家伙们把酒吧弄的天翻地覆,乌烟瘴气。要好的朋友们全部聚在‘冰工厂’。

    “今天我要和傻丽合演一出话剧,比春晚的小品深刻多了,有那么点莎士比亚的风格,剧本是我写的。演绎都市男女感情生活的片段,我扮演男人,傻丽扮演一个婚外恋的女人。”小冰已经戴好了行头,宗榈仔细一看,那是他的大衣,不知何时穿在了小冰身上,她172的身高居然能把大两号的大衣穿出难得的男人风范,戴了一顶上海滩时的帽子,粘了小胡子,先不看所演剧目的内容,就她这副样子你也不能不笑。

    “你被骗了,从生下来就被骗了,你无时无刻不在被动的沿着惯性前进,人之初的个性在教育中磨灭,本性里的欲望被人为的压制,你呆板的生活,像虫子一样爬行,守着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仅仅因为世俗的眼光就要轻易的放弃幸福。在某种程度上你是一个虚伪道义的牺牲品以及推动者,你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灵魂,因为你的灵魂早已先你的身体出轨,为所欲为的做着所有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男人’说完,女人无助的看着他,这时傻丽说:“亲爱的小冰同志,你演的太投入,我光顾看你,自己忘词了。”她抓紧看了看手边的剧本继续投入演出。
    “亲爱的,你可知我无时无刻不在挣扎,我想要享受过程却不敢承担结果,我想清白的生活,却无法抵御不由自主的诱惑,我希望爱情是初恋青涩的结果,希望婚姻是澎湃爱情的延续,然而这一切只是宿命的安排,让我嫁了一个不爱的人,他也不爱我。是你让我复活,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快乐,我却在你赐予的爱情里阵阵迷惘,每个与你共度的夜晚都有皮鞭在抽打我。”
    “爱情是心灵交融肉体合一,你爱我,为什么又要用道德高调者的皮鞭抽打自己?为什么要用老夫子的言论束缚自己?”小冰转身背对着傻丽,黑色的风衣像幕布一样展开。她换了一种语调装成画外音:“当男人在最炙热的时候却看到女人的冷静,当男人在铺平道路准备迎接女人的时候却听到拒绝,爱情不得不在现实的面前低头。”
    傻丽拿出纸巾假装哭泣:“我不能让肆意的欲望不加节制的滑向空洞,不要再诱惑我,你是一个魔鬼。”
    小冰说:“我是一个魔鬼,能给你带来快乐的魔鬼,你的丈夫是上帝,一个压抑着你的人性和欲望的上帝,你现在可以做出选择,追随魔鬼,追随上帝,或者,永远做一粒尘埃。”
    小冰再次背身,画外音响起:“男男女女,是是非非,不管是歇斯底里还是从容面对,无非是立场的不同,角度的不同,当信任和怀疑,背叛和忠贞都纠缠不清的时候,只有让自己的心来说话。”
    傻丽极为入戏的说:“我永远不会成为一粒真正的尘埃,尘埃没有重量,他随风便可飞翔,他自由轻松没有欲望也没有梦想。你不是魔鬼,你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他也不是上帝,他是一个给我安稳的丈夫,我需要你的热情才有生存的意义,但你永远无法给我安稳,你对我的激情一旦枯竭便会去寻求其他女人,即使我的丈夫也已然这样做了,但他毕竟给了我名分和安稳。”
    小冰说:“好吧,那么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即然我的承诺和保证都不被你接受,就让我给你最后唱一首歌吧。”
    天,她又要唱歌,在场的朋友刚才无不沉浸在他们的表演当中,一听小冰要唱歌,忽然清醒了许多。她还算讲究,用随身的录音机播放了一首英文歌曲,和傻丽一同舞在人们眼前,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们彼此的吸引,没有欲望的是伯拉图的爱情,有欲望的是正常人的爱情。故事的结尾,女人改变了主意,她拿着象征自由的纱巾飘在手中,她说:“我听到我的心在说话。”

    朋友们为他们鼓掌,颇有新意的圣诞节目,往年不过是一群人互相灌酒,大不了玩玩色子抽抽积木。宗榈和蓝姐在整个过程中未敢对视。

    蓝姐有几年没回老家,孙雷每年给她家寄钱,数目不大,仅表示一下对老人家的惦记和问候,通常是在春节期间汇款,老人收到钱,也就知道女儿不回来了,他们有时想要到北京来看女儿,但孙雷有些不乐意,蓝姐也就装成不知道老人的心意,从不邀请。2001年的春节刚巧赶上蓝姐的三十岁生日,她对几日不见的孙雷说:“我已经几年没回家了,今年想回去。”
    孙雷说:“回去吧,我春节期间业务繁忙,给老人带个好。给你2000块钱够了吧,买火车票,回家住和吃都不花钱,知道你们农村人的孩子都要压岁钱,不过他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个十块二十的就行了。”

    蓝姐拿着钱上路了。她走前只通知了小冰一个人。在心里默背了几遍宗榈的电话,只是一个数字也没有拨出去。

    宗榈每年的春节都很难过,他的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属于他,一个人的房子无论怎么装修也不够像家。春节又是一个回家的日子,他本想如往年例行公事一样回一趟家,可思来想去他改变了主意,出去旅游,祖国大地处处是家。他去湖南的风景名胜前给小冰打了电话,小冰说:“明白,明白,明白。”这三个明白让宗榈一头雾水,他的经历鬼丫头都知道,他猜小冰所说的明白应该是明白他不想回家,无家可回。他曾经想通知蓝姐,毕竟那是她的家乡,但一想起自己那么多性伴侣为什么非要告诉她不可,莫非她很特殊?他是不会承认的,于是电话在心里念叨了几遍,一个数字也没拨。

    宗榈率先飞到那座小城,那时蓝姐的火车上还在播放着旅途愉快的歌曲。

    蓝姐在北京不曾买过什么东西给老人,因为孙雷说:“给他们在北京买点东西,你们那边能有什么,土了吧唧的,也别买太好的,受用不起该心疼了。”蓝姐什么也没买,只带了几盒方便面就上了火车,她的家到北京西站的公交车很多,走的时候她把菜做好摆在桌上,孙雷前夜晚归睡在单独的卧室,锁着门。她也希望老人家放心她在北京过的很好,但幸福女人的笑容她没有,她也希望老人家认为有个孝顺的女婿,但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下了火车她还要换乘一段汽车才能到家,在短暂逗留的换车城市里,她逛了几家商场,尽是湖南特产,她需要北京特产。这时她听到有人问:“有什么湖南特产?要有意思点的玩意儿,钱不多,还拿得出手的。”那浓重的北京口音附和着熟悉的发声方式,回头,宗榈。

    他乡遇故知算是人生一喜。两人走在蓝姐读中专的小城,此时无声胜有声。这里是宗榈的他乡,如今也是蓝姐的他乡。一切像事先设定般精彩,宗榈像一个早有安排的老练情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仅仅是来旅游的吗?为什么不去别处?宗榈说:“百年修来夫妻缘,前世我们一定修了九十九年,才有了今朝的相遇。”

    有人说这是可耻的外遇,也有人说,这是命定的缘分。故事该如何继续?顺从道德还是人性,顺从法律还是人心,蓝姐在那一刻想起一句话“我听到我的心在说话。”

    当地电视台播放着湖南民歌《四季花开》,蓝姐也像一朵绽放的鲜花开在宗榈面前。宗榈说:“知道你像什么花吗?——茉莉”。蓝姐总算感到自己是一朵花,而不是被别人视而不见的草。她曾经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健全女人,无法吸引自己的老公,她曾经在深夜咬自己的胳膊,咒骂自己的无用。欲望,那种被爱的欲望使她痛苦,她把胳膊咬出血印,让肉体痛苦是否能忘记灵魂深处的感受?四季花开,愿茉莉花开四季。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三、感谢回忆

    “想不想省门票?”蓝姐问。
    “想啊,省下的钱就归你了!”宗榈一脸坏笑。
    “别以为我不要啊,先拿来。70。”蓝姐倒不客气,伸出如花的小手,俏皮的看着宗榈,也就是那一刻,她才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宗榈的眼睛,忽然发觉他长的像一个人,一个,叫,香港的,叫黄秋生,没错,就是他。比他年轻一点,白一点,宗榈小学时被同学叫成小广州,他和香港的某人像,这不正对吗。

    那个城市的自然风景区只要是本地人就不必买门票,拿身份证证明身份,还有一个途径,就是说几句本地的方言。蓝姐把预想到的一问一答几句方言都教给他了,宗榈给了蓝姐100元钱,省下的门票外加学费。他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被门卫拦下的时候说:“我就是这的人。(湖南方言)”门卫放行的那一刻他忽然上来北京的客道,说了句京腔十足的北京话:“谢谢您!”这一句就被拉了回来,后面人家说什么他就听不懂了,这下子损失的份可就大了,北京人的脸往哪儿放啊!买了门票灰溜溜的重新进去,蓝姐早就在里面拿着那张一百元对着太阳笑呢,她说:“看你给我的钱是不是假的?”
    “在洋鬼子眼皮底下刷假卡的时候都没出错,这怎么就载这了呢!因为那时候没有女人,有了女人就乱男人的心。”宗榈抱怨着说。
    “是吗?你还干过那种事?那么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那也不能坏的像你这么透啊!”蓝姐娇啼的望着他。
    “我坏的透吗?我尊老爱幼,杀富济贫,怜香惜玉,行侠仗义,这样的男人怎么能是坏透了呢?就那么一点点坏,坏的恰倒好处。”
    “姐姐说话你听着就是了,少狡辩。”蓝姐比宗榈年长三岁,她仰着上身走在台阶上,故意腆着肚子,骄傲的像狐假虎威里的前者。
    “我听姐姐的话,姐姐怎么舒服我就怎么来,姐姐上山弟弟背。”说着他已经扛起娇小的蓝姐向山上冲。任多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对稀世活宝,宗榈的脚步也没有停止,蓝姐快乐的叫嚷和小拳头也没有停止,直到他跑不动的时候,蓝姐也叫不动的时候,两人在半山坡的地上坐着,蓝姐说:“说了怕你不信,我小时候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
    “你现在也是,何止村子里,就连北京城找出几个比你漂亮的也不容易。”宗榈用真诚的语气说着夸大其实的话。
    “你要是这么虚,我可什么也不说了。”
    “听说过那句话吗?在爱人的眼里,每个女人都是最最美丽的。”宗榈的这句话是真诚的,他脑海里想起燕妮的脸,想起别人说她相貌平平,而燕妮在他心里,却是最最美丽的,任谁也无法填补她离去的空白。如果当年他知道,是否不会放弃,那自尊背后的自卑让他失去了真爱。而他的这句话,也拨动了蓝姐心底最敏感的神经,没有人爱她,所以她在任何人的眼里都不是最美丽的,一个女人的一生,如果没被一个人爱过,她何必走这一遭呢?在孟婆那里已然喝过忘情水,她记不得前世的人和事,就连美好的回忆都没有。她收起悲凉继续说:“我小的时候,在村子里是最美丽的姑娘,叔叔阿姨都喜欢我,妈妈说我和姐姐很小的时候就有很多人上门提亲了,呵呵,是娃娃亲,不当真的,就是喜欢我。”说这话的时候蓝姐的心里涌出清泉,眼睛闪亮的眨着。

    “后来,我读书很用心,但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最多读完高中或中专,不可能供我们上大学。所以我和姐姐都考了中专,想着日后可以找份工作。”宗榈入神的听着,他知道这个女人需要有人倾听,也知道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一个不喜欢倾听的人。
   “在中专里,我们也是引人注目的,尽管我们很低调,其实我们都会唱歌的,唱山歌,用方言,但学校里都是唱流行歌曲,情啊爱啊的,我和姐姐都不好意思。”她低下头,仿佛沉浸在那时的回忆里,宗榈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只有少女才会有的娇羞,这是蓝姐难得的地方,如果她穿上校服坐在高中的教室里,你顶多认为她是复读生,绝对不是一个快过三十岁生日的女人。“其实我那时很想谈场恋爱的,也有心上人。”她回头看了眼宗榈,微笑着,回忆着。“他是足球队的,我总是看他踢足球,只不过,我没和他说过话。”这就是蓝姐的心上人?宗榈惊讶的看着他。“你别嘲笑我,真的,我那时候做梦都想着他,还盼望过以后能嫁给他。”她望着远处的树木忽然转移了话题:“松鼠!有松鼠!”宗榈实在无法把松鼠和暗恋的男生相联系,但他也看到了对面的树丛在颤动。这时蓝姐比松鼠跑的还快,已经不知窜到何处了。不多时,蓝姐抱着一只松鼠出现在宗榈眼前,“好玩吗?”
    “要是小冰看到这个非吓死不可。有一次有个女人把狗带到酒吧,小冰当时就上桌子了,结果那狗还就冲她叫,她一跃就骑到我腰上,喊着‘毛、毛’,哈哈,她特别怕毛。事后非要在外面立牌子不可,要写什么‘带毛动物不得入内’,我说那不成啊,长头发的都不进来我酒吧还开不开啊!”宗榈强忍着笑讲完这一段。
    “让她以后嫁给光头。”蓝姐说。
    “李进,就是那个唱歌的,不错,适合她。哈哈。”宗榈随声附和,心想,反正她不在,由着性子可劲涮。
  松鼠已经重新窜回到树林,自由的跳跃。

    “为什么没嫁?”宗榈延续着蓝姐刚才的话题。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我那时候思想特别保守,觉得女孩子不可以先和别人说话。后来听人说他也喜欢过我,还找人要过我照片,是毕业照,他把我剪下去留着了。可惜,我那个毕业照特别难看,眼睛都没睁开。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他那时侯没敢和我说话,觉得我挺骄傲的,我那时候是班干部,相当于小学的大队长。”
    “队长好!我可是从小到大的差等生。”
    “要是上学时候我们认识,一定是我管着你,给我老实点!呵呵。”
  宗榈重新扛起蓝姐向山顶奔去,“大队长,你负伤很重,让我来背你——”“坏蛋,你放我下来!”

    山顶无人,微凉的风吹过面颊,蓝姐说:“我想唱歌,都好多年没有唱过了。你别笑话我。”宗榈有个优点,无论何时,他从不鄙视别人,笑话别人,他用欣赏期待的目光告诉蓝姐:“我爱听。”她唱着湖南民歌,用难懂的方言,冲着迷雾缭绕的山谷,歌声在回荡。宗榈想起他和燕妮的第一次表白,莫非英国也有一个类似的地方?同样的迷雾,同样的山谷,同样的鸟鸣。他对蓝姐说:“这里似乎有我的回忆。我也想唱一首歌,我也是很多年都没有唱过。”宗榈展露了他深藏不露的歌喉。蓝姐不知何时已经主动递上了香吻,迷雾记载了他们片刻的真情。

    农村的春节才是真正的过年。小孩子们欢欣鼓舞的放鞭炮,劈啪作响的辞旧岁。

    宗榈和蓝姐回到家,蓝姐的父母只见过一次女婿,是在大女儿的葬礼上,孙雷从未踏过这里的土地。蓝姐介绍宗榈是她的朋友,她父母有些担忧的说:“你好多年不回来,带个陌生男人,邻居会说闲话的。”蓝姐说:“妈,你放心,孙雷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你和人就说宗榈是他好了。”

    他们在二楼眺望果园,宗榈说:“桔子红了的时候,我一定来摘,自己摘自己吃。”
    蓝姐的小手又伸出来,说:“100块钱一斤。”
    “你怎么这么黑啊!买棵树多少钱啊?”
  蓝姐眨着眼睛越靠越近,长长的睫毛刷着宗榈的脸,她说:“100块钱一斤,因为这是美女家的果园。”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为美女,说完脸就红了,像红了的桔子,等你来摘。

    村子里的老人纷纷上门来看北京人,纷纷夸奖蓝姐找了个好老公,他们哇啦哇啦的方言实在难懂,但脸上善良的皱纹已经说明了一切。小孩子们把宗榈看成圣诞老人,一人一百的红包有时候会给重复,拿到两个的孩子悄悄的兴奋着,他知道了也不讨要。蓝姐的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女儿,“这到底是你的什么朋友?”蓝姐说:“好朋友。”

    宗榈的百灵鸟习惯得到蓝姐父母的好评,他早起做饭,到天井的水井里压水,偶尔还像模像样的喂猪。只是方便起来实在不习惯,厕所和猪舍在一处,他每次方便的时候都觉得猪在看他,他问蓝姐:“你家有没有母猪?”蓝姐说:“如果没有意外,都是母的。”“那完了,完了,她们可是占了我不少便宜。什么都看见了,怎么办?”“要不,你再占点我的便宜往回找找。”蓝姐和宗榈笑成一团,他说:“我就喜欢看你偶尔浪那么一下,浪完了还不好意思的小德行。”

    他们回北京前的晚上,蓝姐的父亲对她说:“闺女,你嫁给孙雷的前因我们都清楚,孩子,苦了你了,要是宗榈真的是你丈夫就好了。”

    蓝姐告别乡亲和宗榈回北京的路上说:“谢谢你,让我这些天都很快乐,不管以后怎么样,都感谢你给我的回忆。”蓝姐那天第一次坐上飞机,宗榈对她说:“来年到你家吃桔子不许再要钱。”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四、爱没有错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     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     我内心的寂寞

    蓝姐有了女人的骄傲,她照镜子的时间要比刷碗的长许多。原本蓝姐也是一个骄傲的等爱女人,生活一步步逼迫她忘记尊严,压抑人性,用逆来顺受浇注了一堵墙,她在这堵墙里生存,自以为刀枪不入,而灵魂却急待出墙。宗榈从不送花,他总觉得只有毛头小子才玩那种俗不可耐的花样,而蓝姐却经常送花给他,一小盆一小盆的花,不是那种泡水几天就打蔫的品种。酒吧二楼的小窗台摆满了,宗榈家里的两居室摆满了,傻丽家的窗台也摆满了,傻丽对蓝姐说:“你别光送,没事也过来给我们家的花浇浇水。”蓝姐从不像计时工那样进了宗榈的家就干活,也不像小姐那样进了屋就上床,她总是先把花浇一圈水,无论是背影还是正面,她都显得精精神神,亲手织成的披肩搭在手臂,过去她曾经有点驼背,小冰不知给过她多少拳,而今她直挺的站着,微笑的呵护花草。

    她给宗榈织了件毛衣,织一部分就让他试一下,没有织袖子的时候就像一个背心,她说:“我们可不许背对背,一定要心连心。”宗榈想起母亲去世时自己喊出的话:“妈你好歹把我的毛衣织完…”当蓝姐终于把毛衣织完的时候,宗榈重新感到那种温暖。他们可以牵手在家看一天电视,偶尔亲吻却不一定做爱,饭是一定要做的,两个人在厨房锅碗瓢盆的忙活,宗榈偶尔在背后耍耍流氓,说着:“等上面的小嘴吃完就给下面的吃。”有一天宗榈对她说:“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你了,我对你说,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蓝姐说:“你不会爱上我了吧?只有爱才能如此夸大事实。”宗榈说:“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了,不过我的确是做了这样的一个梦。”“有这个梦我就知足了。真的。”

    我有花一朵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  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我有花一朵    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小冰自从开了工作室,对学业总是马马虎虎的对待,她说:“有毕业证就行了,学业不就是为了事业吗,我都有了事业还在乎什么学业?”她接了第N个项目,已经不再是抱倒孩子的新妈妈。她有时会打扮自己,然后到人多的地方去,她说家里的镜子看自己都看厌了。她吃大包大包的暴米花,带小不点看所有孩子该看的电影,她和孩子一起在电影院里笑,笑的没有小不点那么持久。她想学开车,到驾校里报名,卡车在她的一脚油门里飞驰出去,才发觉自己挂错了档。她到酒吧里翻看会员的资料,她问宗榈:“我觉得什么最珍贵你知道吗?”宗榈说:“一定是你没有的东西,人就是这样,终其一生都是在寻求别人拥有而自己没有的,却很少有人懂得珍惜和享受自己的。”
    小冰说:“我缺少一样东西,对朋友,对亲人,哪怕对陌生人,我都那么有爱心,但是,对爱情,我似乎没有去爱的能力。我每天数着青春还有几天,看着日历一页页翻过,琢磨着下一个试探谁,却从来没想过要好好的,认真的,去爱一个人。知道吗?或许是哪个我遗忘的夜晚,魔鬼对我说:‘把你去爱的能力卖给我吧,我给你智慧才干和运气,当然,有很多人来爱你,怎么样?成交吧。’我当时一定答应了,从那天开始,我便不再会爱,现在我拥有了很多,偶尔却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宗榈放下水杯,握住她的手:“有一天,你会爱上一个人,或许他在别人眼里不那么优秀,但他会解除魔鬼的咒语,让你重获爱的能力。”
    “如果真能那样,情愿用我现在的所有去换取。”

    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 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 我内心的寂寞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 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 花儿是为谁红

    申奥成功的那个晚上小冰在脸上画了国旗,她对人体彩绘相当热衷,她来到包蕾的家里打算和她一起游行,包蕾的家只有建军一个人。他说:“你能不能陪陪我,我现在只想和一个人说说话,我怕我会自杀。”

    包蕾在那个晚上终于等到建军的求婚,这句话她等了八年六个月零三天。建军说:“下个月我爸妈就过来住了,估计到时候肯定催我们结婚,定个日子吧。”
    包蕾问:“你觉得是和我结婚痛苦还是和我分手痛苦?”
    建军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晕了,他打心眼里知道包蕾一心盼望着结婚。他无语。
    “建军,你还爱我吗?我是问现在,我知道你没有骗过我,过去曾经爱过我,可是现在,爱还在吗?”包蕾没有回头,她面对着没有开机的电脑。
    “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说我能不爱你吗?”
    “这是一个反问句,建军,你不会说谎,我们的爱情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忽然走了,我们都很忙,忙着为生活奔波,谁都没有在意,也没有马上寻找,于是他越走越远,直到我们找不到。”包蕾已经泪水满面,而建军却连给她拿面纸的力量都没有。
    “我一心要嫁给你,可是当我独自面对自己,很清楚我不再爱你,就像你不再爱我一样。可是我们都没有勇气说破,你一向认为我优柔寡断,我一向也觉得我很软弱,我没有勇气出去说我分手了,也不敢想接下来如何面对日后的感情生活,但是,我不能这样害你,不能让你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

    她从建军家走的时候只拿了自己的衣服,她工作后积攒的钱全部花在新房的装修上,她走的时候已经哭够了,待她关上门的时候开始建军的痛哭。一个跟了自己八年的女人,不曾为自己买过一件奢侈的物品,不曾交往任何异性的朋友,她包揽所有的家务,却不留一分的金钱,她在打雷的时候会紧紧抱住自己,他那时候会说:“别怕,有我在。”当他生病的时候,包蕾会给他削苹果。而今,她走了。

    包蕾去了傻丽的家,她那时已经开始笑了,她说:“明天我要去逛街,我要给自己买一双新鞋。”傻丽递给她一张面纸,她问:“干嘛?我哭了吗?”小不点说:“阿姨是不是迷眼睛了,好多的泪水。”第二天她去专卖店买了双平日看到标价都不会试的鞋,不大,不小。她穿着新鞋的第三天建军来找她,她以为自己有东西落在那里,建军说:“你回来吧。”她没有回去,她在哭过后迎来了一片晴空,不必每天等待那句‘我们结婚吧’,他们的爱情是那枚挂在树上的果子,成熟的时候没有采摘,待它落地的时候,已经溃烂,谁也没有能力再把它安回到树上。有人说褪去激情的爱情如水中蜜、花中盐,你看不到,却能感觉到,然而又有多少爱情到了后来,连水和花都不见了。

    小冰对建军说:“你痛心的不是爱情,而是习惯,当新的习惯开始建立,痛苦也会消失。我们都知道你们曾经真心相爱,说的每句誓言都发自肺腑,爱没有错,伤过的心早晚会复原。”

    包蕾给所有朋友发去短信:“我和建军分手了,请大家不要失望,喜糖还是会吃的,而且是吃双份的,他会有新的感情,我的人生也会继续,别为我们难过,我们都不后悔这段人生的经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五、一见钟情

    “救命啊!”小冰拎着衣服腰间的带子向宗榈求救。“我刚才上厕所,不小心把它掉到马桶里了!”
    “你不能小心点吗?”宗榈也手足无措的望着那条可怜的带子。
    “能小心点的话就不是我了!怎么办?”

    宗榈和小冰在酒吧二楼的沙发里玩色子,拉上帘便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输一次脱一件,反正我这个外套是肯定保不住了。”小冰说。宗榈说:“那好歹最后要留一件。”小冰的色子玩的不坏,表情和心情可以不相连,宗榈没过一会就脱剩了一只袜子和一条短裤。小冰说:“可以留一件,就留右脚那只袜子吧。”宗榈死死抓住自己的短裤,他无辜的看着小冰说:“我都够不要脸了,可是这个还是不想脱。”“我画过多少人体模特呢,不怕多看一个,脱吧脱吧。”这时服务生忽然不请自来的拉开帘:“老板,你在干什么?”他看到桌子上的色子恍然大悟,也不敢嘲笑,也不会说话。“你来干什么,不会就是来看我的吧?”宗榈问。“哦,对了,有个洋鬼子在楼下指咱们挂的那副画,你去看看吧。”

    那副画是小冰和小不点在2001年6.1创作的,她们用手当笔,好像颜料都不用花钱一样大胆的挥霍,没有主题的画任谁看上去都可以赋予自己的想法。宗榈花了小300元给它配了框,就此挂在酒吧的墙面。

    宗榈胡乱的穿好衣服和小冰商量着谁来作翻译,小冰说:“你别看我是研究生,我那英文不如小学生的,只会听只会写就是不会说。”宗榈说:“别看我在英国呆了好几年,我只是天天说粤语。”他们慌乱的走下楼,只见一个漂亮的女翻译在和洋鬼子交流,看着看熟,哦,是傻丽。

    “小冰,这位来自新西兰的先生很喜欢这副画,他买了一栋新房子,打算布置的有东方色彩,所有到中国来采购。”傻丽得体的说。
    “不会是想买这副画吧?往黑里要价,看着他挺有钱。”小冰毫不手软的说着,面部表情异常温和,让洋人以为她在问候他。
  他们交流一会后傻丽说:“先生说可以出1000美金。”
    “哇噻,我和小不点画了一下午的画可以卖1000美金!到黑市换等于9000人民币呀!你给我再多要一点,告诉他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画,当然,你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不卖,只是要多加点钱。”
    傻丽无奈的继续翻译。当小冰拿到1500美金的时候表情平静,说了句中学生都会的英文,马上消失在一层,她跑到二楼找个没人的地方又是笑又是叫,不是没见过钱,而是没这么轻松的赚过钱。画依旧挂在一楼,洋先生说过几天就来拿。小冰和小不点平分了美金,两人打算再画一副,看他还买是不买。

    一个平常的晚上来了一个长发的乐队。他们是酒吧街有名的疯狂组合,有他们在人们可以喊和叫,可以随着跳,只是不能聊天,因为听不到。

    “中间那个鼓手好浪啊!难得的浪荡气质。”小冰不无欣赏的说。
    “喂,好女人,你这是夸还是贬?”宗榈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冰大明白同志。”
    小冰没做声,直到鼓手甩了下长发说:“下面这首歌送给那位白衣服女孩。”时,小冰才绽放了她招牌式的笑容。

    “认识一下,我叫严君,严肃的严,君子的君。”
    “你头发好长。”小冰说。
    “喜欢吗?”他直接的问。
    “不喜欢,我有皮毛恐惧症。”小冰实话实说。
    “天,那可是绝症。”
    “是啊,不能结婚,免得晚上忽然摸到对方头发吓的尖叫。”

    第二天晚上长发乐队不再名副其实。严君剃了光头,在七彩灯下发着亮,他的笑容依旧那样放荡不羁。“别告诉我你想泡我,刚说不喜欢长发你就剃头。”小冰也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是为了你的那句话,现在怎么样?喜欢吗?”“你这样泡姑娘太累了,今儿我喜欢光头你就剃,明儿再有喜欢长发的留起来可就慢了。”小冰设身处地的为他想着。“你准知道我明儿泡的就是别的姑娘了?可着一个的眼光来不好吗?”小冰在心里想,这么多姑娘是泡谁不好非找我,我可是不好对付的。严君说:“看你特厉害,或许就你能治得了我。”小冰心想:“找挨收拾,好,那你算找对人了。”

    包蕾再次出现在mule酒吧,与她勾肩搭背的是一个女人。她们在网上相识,在网上注册登记结婚,夏秋相交的季节,两人到一家影楼拍摄了两个新娘,都穿婚纱的照片。LES分成P和T,而她们是不分的,十足的两个女人演绎着女人的爱。每天拥抱亲吻,没有一个嫌烦,她们了解对方的身体,了解对方的情感,在不被认可和祝福的人世小心的悄悄的爱着。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六、等你爱我

    “真爱真的很简单。”小冰说。
    “你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暂了,要多了解。”宗榈说。
    “放心,我不会从一个理智的极端走向另一个癫狂的极端,了解和考验并存,真心和勇气随行,相信我们会有好的结局。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他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说着小冰开始一展歌喉。
    “别唱了别唱了,再唱客人都吓跑了!”
    “好吧,不唱了,还要留你们的活口给我随份子呢。”
    “他到底什么吸引你?”宗榈还是有些不解。
    “有钱的我见多了,有事业的也不少,体贴人的…当我从这些人身边走过都没有动心的时候,我知道,我不需要那样的人。严君是名牌院校毕业的,他却选择这样的职业,没有赶着奔着加入所谓的白领,没有挂上个经理的头衔就沾沾自喜,他有着自由的灵魂,放荡不羁的外表掩饰不住他比任何人都等爱和真诚的心。也许我们一生都无法变成富豪,但我们会在快乐中度过每一天,还有什么比这个重要?他能给我快乐,我也能给他自信,于是爱了。”

    小冰从一个客户那里得知孙雷加入了‘名堂’俱乐部。那是京城一个有名的性乱场所,大多是名流或大款,不是想加入就可以加入的,他们寻求各种各样的性刺激,有时几十人在一个大房间里胡乱性交,有时一对表演其他的在一边看,还曾听说他们从俄罗斯带了数名小姐每天穿透明的衣服做服务员。小冰听的手脚发麻,直奔蓝姐的住处,一推门说了句:“以后你老公要碰你死活让他戴套!”蓝姐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把嘴都笑歪了。“出什么事了,你老远跑来就是为说这个?放心吧,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睡在一个房间了。”

    宗榈回想起来,已经有日子没有为其他女人服务了。他担心自己爱上蓝姐,也担心蓝姐爱上自己,如果人都不去爱,世界上将少许多伤害。他在一个悠闲的下午约了一个有待滋润的姑娘,他用他还能和别人做爱来证明蓝姐也无非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无非是这个过客呆的时间长了一点,仅此而已。那天他很失败的结束任务,虽然蓝姐没有他房门的钥匙,但在他心里已然留下了影子,仿佛蓝姐用她的温柔恬静和偶尔的娇憨可喜拿到了他心房的钥匙。当女人叫床的声音一波一浪时,他想起蓝姐曾经忽然举起他的白色短裤说:“亲爱的,我投降。”当他褪去女人的衣衫时,他想起蓝姐在他满是书香的小屋里第一次略带痛苦无比娇羞的裸露着身体。那天晚上他约蓝姐出来,得到了拒绝,她说:“很奇怪,今天孙雷不许我出门,有事要和我谈。”他担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迎来了微笑的蓝姐,一进门,他便说:“我爱你!”蓝姐说:“这句话我等了好久,知道吗?等桔子红了的时候,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孙雷背对着蓝姐,她哆嗦着等待他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自己出轨的丑闻已被他察觉?“我们离婚吧。”孙雷有些绝望的说。蓝姐没敢问为什么,她等待着孙雷暴跳如雷的漫骂,在他心里男人出去玩是正常的,女人一旦诋毁了丈夫的尊严,或许该判死罪。蓝姐想着他会不会杀她?是不是今天晚上过后她便无法看到明早的太阳,看不到宗榈小冰傻丽小不点还有她的父母,或许她早该到另一个世界去找她的姐姐。

    孙雷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真可爱,一看就是处女,特别羞涩。那时候为了给你钱给姐姐看病,我怕你不好意思,就给你存了一个折子,觉得那样给你,总比直接点钱舒服。后来我们结婚,折子又到了我手里,现在把它给你,你的名字,我们认识那天是密码,里面存了50万,拿走吧,以后找个好男人,别让人家嫌弃你,穷点没关系,只要对你好就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在半空中时说了句:“别让人家知道你有钱,你这人有时候挺傻的。”
    蓝姐终于问出:“为什么离婚?”
    孙雷没有暴跳如雷,像背台词一样的说:“我就知道你会问,原因很简单,你是个农村人,我早看不上你了,外面喜欢我的姑娘多着呢,我们明天办好手续,你收拾收拾赶紧滚吧!”
    蓝姐并未感到受伤,孙雷如何看待她,她早就知道,的确,他现在带女人去宾馆开房间又麻烦又浪费金钱,把她赶走,家还是人家的。她很有骨气的说:“我过去要过你的钱,现在情都还完了,我们互不相欠,明天去离婚,钱我不拿。”
    蓝姐最后还是拿了钱,因为当晚她给小冰打了电话,她在沙发上边啃鸡翅边说:“不吃饭你能活吗?不穿衣服你能出门吗?没地方住你准备到马路上给强奸犯当美食吗?这么多年不工作,你还会什么吗?赶紧离婚,拿上钱,明天收拾完东西到我这里来,暂时给你个地方住,帮我忙点东西,按一般的文秘价钱给你发工资。”

    蓝姐住在小冰那里,她说:“我先不告诉宗榈,等桔子红了,我带他去家乡摘,到我家二层的小楼上我再告诉他。”

    新西兰的先生来酒吧取画的时候,小冰满脸堆笑的问他还想不想再要一幅?他表示感谢后摇头。他叫Hamish,来自新西兰的Christchurch,在那里开了家东南亚风味的餐馆,据说比中餐还受欢迎,他这个说法搞的在场许多人都不服气,但谁也不否认Hamish是个很有风度的绅士男人。他用酒吧的键盘弹奏了一曲新西兰的民歌,活泼欢快的演奏风格以及他磁性的歌喉几乎迷倒了在场的所有人,女士和男士。小冰忽然说:“Hamish是《勇敢的心》里那个大胡子,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我特别喜欢那个电影。”
    傻丽说:“可比那个大胡子帅多了。”
    宗榈说:“丽丽,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你夸奖男人。”

    那天晚上傻丽和小不点合演了一出节目,她们都戴着金银相间的假发,穿着白色似梦的裙子,涂着梦露色的红唇膏一起唱歌,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台电风扇把裙子从左吹向右。

    Hamish在中国买了许多东西,他直率的脾气少不了被小冰这样的奸商耍弄,傻丽大发善心的陪他购物,临了他没有给傻丽一分钱的报偿,而是当众向她求婚,在她戴着假发的时候,小不点见异思迁的过去说:“OK!”她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谁知道这是洋鬼子的假戏还是真做?那天大家只把他看成节目,却未想他们居然在上帝的面前也说了:“我愿意!”

    “你想好了吗?”小冰问。
    “我现在想的很好,究竟好不好要时间来回答,但无论如何我感谢命运让我认识Hamish,他不仅马上和我结婚,还给他新西兰的家人打电话,他是这样说的:‘几年前我在中国欠下了风流债,一个女大学生怀了我的孩子,我把电话写错了一位,以至于她找不到我,现在我找到她,我决定娶她。’这个谎言,让我听出了他的真诚,或许他的家人真的相信,即使不相信他们也不会那么不理解我们的爱情,他告诉我,他父母很着急的要见孙女。”
    “我过去一直认为你是喝了女儿国的水生下的她,可是现在,连我都信她是你和Hamish的混血儿。”小冰说。
  她们一起回头,看到小不点正认真的画画,深陷的眼窝和那微黄的头发,甚至眼睛都是棕色的。“命运,难道不是吗?”傻丽笑着说。那一笑如春花,小冰说:“你得到了幸福,但我们都害怕,因为幸福来的太快,总觉得不真实,最重要的是我们舍不得你走!”小冰趴在傻丽的肩膀,她接着说:“你走吧,姐姐,走到那个每天能看到海鸥的城市,听说那里有很多奶牛,还有四季不化的冰…”此时的小冰已经融化。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七、清笑两行

    宗榈对小冰说:“我是一个不愿意负责的男人,一直认为生命是无法承担重量的,然而现在丽丽要走,每天看到她在收拾东西,看到Hamish把她和孩子都照顾的很好,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责任和义务都没有了,生命一下子轻了许多。”
  小冰说:“有人说生命无法承担之重,有人说生命无法承担之轻,就好比一个人背着一个麻袋走了许多年,那时他觉得重,想要轻松,然而麻袋忽然拿走,他又会不习惯这种轻,会差点摔倒。”
  宗榈说:“生活是需要承担一定责任的,否则人就像活在只有空气的瓶子里,轻到了一定程度,也就没有幸福可言。”

    那天晚上他们送走傻丽、小不点和Hamish。

    酒吧第一次不对外会客,服务生给了每个前来光顾的老顾客一份免费饮料便打发了他们。小冰说:“Hamish,如果你敢欺负你们母女,我们就算杀到新西兰也要报这个仇。”傻丽翻译道:“小冰说要你好好照顾我们。” Hamish说:“丽丽是我的妻子,小不点是我的女儿,还是我父母的孙女,她们的幸福是我的责任。”

    Hamish37岁,小冰说:“他看起来也就27。”
    Hamish说:“小冰看起来就像12、3岁。”
    小冰站在凳子上说:“丽姐,你告诉他,他这样说话在中国人眼里等于骂人。”
    大家笑着,笑着,要他们重演结婚的场面,丽丽说:“这个不能玩,但我可以复述那天的某些话,其实中国的传统婚礼也应该加这样的几句:‘不管贫穷富有,不管疾病健康,都愿意永远保护他给他幸福吗?’我们国家的婚前检查明令禁止一些有疾病的人结婚,这算不算没有人权。残疾人甚至没有上大学的权利,又怎么能平等的就业呢,他们生而残疾,本来就已经不公平,可是连受教育的权利都没有。”
    那天的送行结尾,大家都在讨论着沉重的话题,Hamish似懂非懂的只管微笑,小不点揪他的胡子,他也不敢反抗,宗榈对傻丽说:“以后再有真的混血儿也不许欺负我女儿,适当也让孩子耍耍赖,太懂事就没有童年了,还有,以后回来她必须还会说中文,因为她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傻丽走时留给宗榈一封信。他们出门,上车,乘飞机,落地,来到新西兰的家,把小冰和小不点合作的画挂在墙上。酒吧重新营业,没有人再打探单身妈妈的歌女,她消失在酒吧里的歌声只会偶尔在朋友们的心里响起。

    蓝姐准备迎接生命里的第一个春天,她每天打扮好自己就去打扮宗榈的家,她抑制不住的喜悦等不到桔子红了就已经露馅。她问宗榈:“如果我离婚了,你会娶我吗?”
    宗榈想都没想的说:“当然。”
    蓝姐一个飞跃进了卫生间,她关上门痛哭,痛快的哭,待她擦干泪水重新出来,宗榈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他说:“今儿下午有昨天晚上被我错过的电视剧,过来和我一起看。”    
    蓝姐站在原地说:“我要世界上最美的婚纱,因为我还没有穿过!”
    宗榈意识到她在很当真的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说:“我已经离婚了——”这个‘了’字拉长了音,她以为能有人附和着尖叫,兴奋的尖叫,像她办完了离婚手续的时候一样,心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一飞冲天,然而她忘记了,宗榈从来都是自由的,太自由了,她的重获自由等于宗榈失去自由。她没有等到他的惊喜,他有些深沉的说:“太突然了,太,你怎么没和我商量?”
    蓝姐走的时候说:“我离婚不用和你商量,你没有被囚禁过,你不知道那种痛苦。我原本以为将要迎来生命里的第一个春天,现在我知道,我仅仅是走出了冬天,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爱。”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这间房子,曾经被她当成未来的家的房子。

    Mule酒吧在起伏中度过了一个夏天,新人的加入,老友的离去,蓝姐送给宗榈的花一盆盆败落被丢在附近的垃圾箱。

    “宗榈,还记得我吗?”一位满身贵气的男人出现在宗榈面前。
    “老弟,这些年混的还好吧,看样子不错,怎么找到我的?”宗榈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小孟礼貌的寒暄。
    “还可以,打算回国做点生意,现在最好赚钱最有发展的国家就数中国了,这次是路过北京,我要回上海。”小孟低着头说话,宗榈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等待着他接下来的问话。
    “我听一个朋友说,你和莎丽还有联系,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
    “我们不仅仅是有联系,关系相当要好,我还是孩子的干爹。”宗榈不无炫耀的说。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小孟内疚的慢慢的说。
    “女孩,非常漂亮,和她妈妈一样,很会唱歌,很会画画,很懂事,才5岁就能帮妈妈干家务,还知道省吃俭用。”
    “求你了,告诉我她们在哪儿?我要见她们!”小孟没出息的哭出声来,像多年前那样,抓着宗榈的胳膊,仿佛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见不到她们了,你回国了,她们出国了。她们经历了什么是语言无法表述清楚的,但她们现在幸福的生活了,而且永远都比你幸福。”
  那天晚上喝醉的小孟住在宗榈的家,宗榈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小孟说:“那是我的心。”他喝一瓶啤酒摔一个瓶子,在宗榈家的露天阳台,玻璃碎了一地。第二天他离去的时候宗榈给他一封信,寥寥几句,讲述他们分开的许多年:

“小孟:
   
    你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等你读完博士有所成就的时候还会回到中国,到中国的时候或许你已经结婚了,也有了不错的事业,那时你还是会来找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亲耳听到我也能猜到,曾经有几个夜晚,我无助的想离开人世,但当我看到身边的生命,就又有了勇气。记得老人说过,人要吃的苦和享的福都是注定那么多的,我把苦先吃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要享福了,你不要惦记我,好好过你的日子,我的路是我选择的,也就会承担起这份责任。

    Hamish很爱我,也很爱孩子,她还小,和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宗榈还有我在国内的好朋友,他们会把我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听到最后他们会笑,但真正的经历过一次,没有人会不哭。我哭够了,现在开始笑了,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小不点一定在海边看着迷人的风景,这就是人生。祝福你,不要责怪自己,你现在要做的是承担好今后的责任,专心爱你现在的女人。”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八、尘埃归天

    桔子红了,蓝姐没有回到家乡,她在‘冰工厂’做着类似文秘的工作。小冰给她配了副平镜,看上去像一个颇有学问的设计师。她偶尔也学学软件,感觉这东西不是一定要有多少年的学历才能学得上来。离开宗榈后的生活要比认识他之前舒服得多,尽管某个深夜她依旧不敢听宗榈曾唱给她的歌,但她还是真心感谢着那些温暖的回忆。

    “蓝姐,你说什么叫美女?年轻还是漂亮,我感觉都不是,刚才我在门外看到一个35奔上的女人,举手投足性感依然。”小冰像男人刚经历过艳遇一样详细的描述门外的所见。

    这时有人敲门,正是那位举手投足性感依然的中年女士。“你找…”小冰眼冒亮光的望着她。“我找蓝女士。”蓝姐诧异的看着她,第一感觉是她会不会是律师?想要重新办理她的离婚?

    “十三年前,我嫁给孙雷。”突然拜访的女士是孙雷的前妻,男性化的名字叫‘赵俊’。她和蓝姐在‘冰工厂’的会客室礼貌的聊着。小冰不得不进屋回避,却又抑制不住好奇,紧贴在门缝听。

    “那时我们很相爱,只是我父母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因为孙雷是农村出来的,当时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北京生活,他没读大学,干的工作不算体面。”蓝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孙雷没事就给她几句冷嘲热讽,说她是农村的怎样怎样。赵俊继续说:“我和家里保证孙雷会有出息,那时做生意的人还不多,做了几乎都能赚钱,我是大学毕业,国家可以分配一个不错的工作。我鼓励他做生意,他不敢,也没本钱,我从信任我的亲友那里凑了钱,横下心和他一起闯。他第一笔生意是从广州批发了一堆衣服,没想到样品很好,发过来的都非常小,北方女孩子根本穿不了。”她停顿了一下,说:“你不会嫌烦吧?”蓝姐摇头,认真的听着。

    “那次我们赔的钱其实不多,但那时侯感觉天都塌了。为了还钱,我们就帮人倒汇,反正是什么都做,就是想赚钱,好向我家人证明他的能力。那时他面子很薄,很简单的话有时都开不了口。你知道后来我们如何赚到钱的吗?捡了政策的一个漏洞,不很光彩的赚到钱,在当时那些钱可以在三环以里买个房子。我的家人不是见钱眼开的那种,只希望我能嫁一个有能力的人。”她停顿了一下,原本等待她说幸福的结婚,可是她的神情却陷入到一种失望悲伤之中,她接着说:“结婚前,我就不是处女了,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和我一起读初中、高中和大学,大学毕业后由于两地,我们分开了,我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变心的,他找到了所爱,我也是。当初只觉得孙雷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的倾向,但有时也觉得他很有男人味,我过去有男朋友的事孙雷知道,我以为他也知道我不是处女,但我没想到他知道后的反应那么强烈,他三天几乎没有吃饭,我和他说话他理都不理,后来他就失踪了一个月。”她的喉咙动了一下,微微的,也可被人察觉。“他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他变了一个人,对我呼来呵去,晚上照旧和我睡在一起,即使做爱,也永远是他气呼呼的在上面,之后倒头就睡。有时候我哭了,他也不理睬,就差没有骂我浪货了。”蓝姐轻轻握住她的手,窗前坐着的像是一对好姐妹。

    “即使那样,我们的婚姻也维持了一年。我曾经和他好好的谈过,他也答应以后好好对我,可是一到我们面对夫妻之事,他总是克制不住的歇斯底里。我们离婚了。离婚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要,房子钱都给我了,但他有一个要求,在法官那里肯定通不过,他说不许我再婚。我家人那时和我说他是个变态,要我不要和他纠缠,我就答应了,当然心里没有答应,我不是想就此骗他的财产,那也有我的付出和劳动,是他死活不要的。他说我如果不要房子,他就一把火烧了它,只要我答应不再婚。”赵俊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激动,仅仅是在讲述。

    “我比他先结的婚,那之后他来闹了两次,我的现任丈夫和他动过手,他骂了我们很多难听的话,但并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过的很好,直到现在。”她想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孙雷的发家史我不很清楚,因为后来就几乎没有联系,我和现在的丈夫卖了房子,躲的很远。”

    “孙雷他现在过的很不好。他也许,活不了多久了,我刚从他那里回来,希望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赵俊终于说明来意。“他得了爱滋病,你见到他的时候就当不知道是这个病,给他最后的一点尊重。好吗?”蓝姐张着嘴,至少有5分钟,她合上嘴走出‘冰工厂’。

    赵俊开着车,在女司机里,她的驾驶技术绝对一流。蓝姐不知道见到孙雷该说什么,她说:“能不能等十分钟,我先哭完,进去就不哭了。”她趴在赵俊肩膀上哭着说着:“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想起自己和孙雷的洞房花烛夜,他捧着带血的手帕,像膜拜一个图腾,像欣赏一朵牡丹的狂笑。她想起孙雷说离婚的那天,他躲她远远的,那种眼神不是愤怒不是鄙夷,只是绝望。他最绝望的时候提出和蓝姐离婚,他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想起赵俊,无论他是何种原因得的病,他都只是一个病人,而不是一个罪人。

    蓝姐和赵俊戴着医生发给的口罩,厚的像单杯胸罩。孙雷已经不能说话,他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最终他撇着老八万一样的嘴角望着曾和他共度人生的两个女人,他的目光停留在赵俊脸上,异常的温和,似乎向往着一种希望,他再也没有闭上眼睛,就这样看着她,走了。他生前的遗产全部给了赵俊。

    “人究竟会不会有来生?”蓝姐红着眼圈问。
    小冰说:“不仅有来生,还有前世,我的前世是一个风流男人,风流了大半生,后来遇到了一个懂我的女人,于是爱到死。所以今生我还保留着男人的果断和理智,间或也有些女人的痴情。”
    “其实男人何尝不痴情呢?孙雷他一辈子都爱着赵俊,我们过去的家里没有一张她的照片,没有一件她用过的东西,这说明他根本不敢回忆和面对。他总是出去找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是在找赵俊的影子,其实我知道孙雷也曾经追求过你,也是因为你和赵俊有些神似,都是有豪情的女人。”

    不远处的音像店飘出一首歌:《当真就好》
    当真这样就好
    纵然忘不了
    曾是风花雪月
    现在都知道
    爱了也好恨了也好
    乱了也好散了也好
    只想问我对你好不好
    来了也好走了也好
    疯了也好痴了也好
    其实你给的一点也不少
    我们都太骄傲
    太在乎谁重要
    比较那付出
    只有加添了煎熬
    我往哪里找
    像你这么好
    爱要慢慢嚼慢慢嚼慢慢嚼
    我往哪里找
    像你这么好
    和你哭又笑哭又笑就好
    我往哪里找
    像你这么好
    我愿陪你耗到老耗到老
    当真就好

    蓝姐在恍惚中过了几天,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她对小冰说:“你曾经和傻丽表演了一个小品,记得你说过一句话:追随魔鬼,追随上帝,或者,永远做一粒尘埃。我现在无法追随魔鬼,上帝也去了天堂,只有一个选择,做一粒尘埃。有感情的地方才是家,在这个城市,我有太多伤感的回忆,我想离开一段,或是永远的离开。庆幸我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但你早晚要有自己的生活,结婚后势必不会有这么多时间陪伴朋友,我要学会自己生活,独立的思考和选择,相信我,走了以后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先回了趟家,之后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小冰曾经等待她的电话,但每次响起的都不是她。这之后,小冰几乎没有去过mule酒吧,没有了陪小不点看电影的义务,也不用到酒吧里拉客户,宗榈的颓废不是她能拯救的,她一心一意的恋爱,生活重心发生改变,这样那样的事情随着蓝姐的离去,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九、天使之爱

    宗榈回到花天酒地的生活里,生活无续且无奈。他甚至对酒吧的生意也不太过问,只是月末结帐发现相差太多的时候才经人举报得知有服务生卡他的油,悄悄在酒吧里卖外带的酒水。他每天都盯着看小冰和小不点第二次合作的画,闲暇时上网聊天,在QQ上勾引妹妹,在聊天室和BBS里灌水。他在搜狐社区的性健康里发了一个帖子,写他曾经和多少个妹妹在一起过,结果被人拍砖拍的不敢再看那个帖子。他走在北京深秋的马路上,忽然想起美女家的果园…
    飘着雪花的季节,宗榈梦见所有的朋友相聚在一起,蓝姐挽着他的胳膊,小冰在唱歌,她在唱:“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寒冷你怕不怕,可有炉火温暖你的手,可有微笑添满你的家。”宗榈在睡梦中听到蓝姐的笑声,她说:“我用笑声鲜花和爱来添满你的家。”宗榈笑着醒来,看到窗前的花在黑暗的卧室里悄悄开放。人为什么要结婚?茫茫人海里可以性的人不计其数,可以爱的却少之有少。可是结婚,对于渴望忠诚婚姻的人,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怎样的冲动!宗榈可悲就可悲在,他的生命无法承担重,却也无法承担轻,爱是有重量的,没有爱的虚空世界人也显得空虚难耐。

    冬天的燕子该往南飞,却有一只从遥远的国度飞到北京,落到宗榈酒吧的屋檐上,她叫着:“我回来了!”

    有个服务生对宗榈说:“老板,你看那个找座位的女人,胸脯大的像屁股!”宗榈向来反感有人讽刺胸脯丰满的女人,他颇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坐在高凳子上喝酒。“宗榈,我回来了。”他听到了自以为一辈子也无法再听到的声音。

    燕妮不再是戴圆檐帽子的小丫头,未变的是她从里往外散发的光明,自信、洒脱、坚强。

    没有老情人见面后的寒暄,两人的眼圈都没有红,只是时间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宗榈比他和燕妮恋爱时长了将近40斤的体重,过去是偏分的发型,现在是理发店花两个小时搞出的菠萝头。燕妮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怎么可能?我变化可比你大多了。”宗榈说。
    “不,你还是老样子,玩世不恭,一点没变。”
    “我倒是想恭,可是恭不起来。”宗榈的这句话连自己都不明白。
    “你还没有结婚对吗?”燕妮忽然深沉的问。
    “你还没有离婚对吗?”宗榈嬉皮笑脸的问,此刻他只想保持这样的风格。
燕妮说:“我过的很幸福。”
    “我知道,我也一样,过的很幸福。”
    “你说谎,你有心事,我看得出来。”燕妮直截了当的说。

    宗榈的生命中出现过两次这样的状态,一次是若干年前,一个女孩的爱他不要,因为他怕自己无法给她幸福,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一个女人的爱他不要,因为他怕无法承担责任。

    “宗榈,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负责的男人,对吗?因为负责,所以不恋爱,不结婚,不要孩子。其实你内心深处最渴望得到的也是这些,否则你不会帮小孟照顾孩子,尊重所有的女人,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你这些年的事我都知道。但你也是懦弱的,在你的生命里,有几次机会都是你自己毫不争取的放手,单亲家里的孩子并不都是学习很差,英语基础不好的人出国也未必都学不会,自身条件不如女朋友可以努力去改变,恋爱失败后的人也不是都乱性,然而你就那么轻易的放弃了努力。没有什么可以作为颓废的理由,人更不能一错再错。”燕妮的语气很温和,和宗榈同岁的她像姐姐,像知己。

    “当年,我给你那个礼物的时候,你拒绝了,你以为你什么都没有拿走,实际上我已经给了你全部。当我们说‘爱’的时候,承诺就已经开始,责任就应该担当,爱的重量就是心的重量,如果你不要爱,也就没有了心。”宗榈的耳朵只能听,喉咙却不能发声,那里似乎积攒了一口带血的痰。

    “没有哪个人在生活中不是在冒险,谁也无法保证一生只爱一个人,一旦结婚就过一辈子,爱一辈子。只要你认真的付出过,没有保留的承诺过,即使失败也不后悔。可是你有这样做过吗?你在英国的时候和多少女人有过关系?她们后来过的如何你惦记过吗?她们中的某个人在你走后大病了一场,你知道吗?你伤害了所有爱你的女人,却自以为不结婚就是负责。有朋友说现在的中国青年是没有信念的一代,还不如英国青年的爱情观,我从你这里看到了证实,但我不愿相信我当初就是这样的眼光,至今我依旧认为你只是未敢正视自己的心。早晚有一天,那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会出现。”燕妮的语气不再那样温和,倘若宗榈的妈妈尚在人世,或许也能说出类似的话。

    宗榈和燕妮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在英国看的,没有中文字幕。燕妮边看边给宗榈讲,那是一个风流男人和一个可爱女孩的故事,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男人总是想方设法的出去鬼混,女人真的离去了,他却扔掉那彻底的自由追到女孩身旁。电影的名字叫《布拉格之恋》。

    燕妮此次回国是小孟邀请的,小孟博士毕业后一心为祖国做贡献,这话说起来有点马列,但事实如此。他在浦东开发区不算英雄,那里有众多回国创业的精英,他只是创业大军里的一朵浪花,欢快自信的跳跃着。燕妮从事的工作需要极有爱心,她经常到贫穷的国家,为那里的孩子受教育的权利奔波。燕妮已经和丈夫分居,他不能接受一个空中飞来飞去的妻子,而燕妮也不能放弃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她在从北京到上海的飞机上想起宗榈半开玩笑说的那句话:“你还没有离婚对吧?”她回答的是:“我过的很幸福。”她还没有离婚,马上就会离婚了,但她过的幸福,这是实话。拥有美满婚姻的人是幸福的,不能拥有美满婚姻的人也是幸福的。她充实的过着每一天,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快乐之上,她依旧是过去那个在苦闷留学生活中出去钓鱼的可爱女孩,把日子调理的有滋有味。她透过飞机的窗看天空中的流云,雪白雪白,看地上的川河山峰,不觉已过万水千山。她和宗榈的初恋,永远印在彼此的心中,一种伯拉图的享受,不必有结果,不必有清晰的答案,不必用成熟男女的方式将他演绎的完美,只需要在人生中的灰暗时刻拿出来欣赏,毕竟彼此,曾经,用心的爱过,足够。

    燕妮走后,宗榈用记帐的笔在印有标志的杯垫上写了首诗:

    你是艘船,
    载我靠岸。
    你是太阳,
    给我温暖。
    你是灯塔,
    驱走黑暗。
    你是天使,
   让奇迹出现。

    宗榈没有拨打‘冰工厂’的电话。他徒步走了一个小时,义无返顾的敲门。那里并没有住人,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得不打通小冰的电话,那边淡泊的说:“蓝姐,走了。”“去哪里了?”“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没有。”

    宗榈期待成为童话里的王子,给期待故事的朋友一个完美的结局,然而他只能在无限的失望中回到摆满鲜花的房间,等待,等一个未知的未来。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三十、俗套结局

    宗榈往蓝姐的家乡打电话,据说蓝姐回来一天就走了。他忽然想起蓝姐在他家学上网时曾经注册了一个信箱,信箱的名字是‘永恒’的拼音。于是他找来最美的电子贺卡给那个信箱发信,原本以为自己的文字能力很差,白看了那么多小说,没想到当他看到邮件箱的白色面板,想到这里的文字蓝姐可以看到时居然激动的写出上千字。他每天都往信箱里发信,写他的忏悔写他的真挚写他的决心写他的向往。有一天,他的信被退回一封。他键入信箱的名字,猜测着密码,把自己的生日一个一个敲进去的时候,信箱打开了,蓝姐的信箱,他的生日密码,蓝姐的心里,他的爱情魔咒。让他失望的是所有的信都未被读过,而信箱却已经满了。他给信箱增容,继续往里面发信,那里已经是他的寄托。

    小冰突然出现在mule酒吧,她说:“我和严君打算同居一年后结婚。”
    “为什么先同居呢?”宗榈问。
    “不先同居我如何知道什么是结婚,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也就不知道结婚是否幸福,即使同居一年觉得幸福,结婚了也未必就能一辈子,这样我至少能看到婚姻的颜色,就好比一双鞋摆在橱窗里,价格样式我都喜欢,没试穿也不会买,穿在脚上没有走路也不知道他是否磨脚,没把握的事我不做。”
    “祝你幸福吧。”宗榈说。“像严君这样的浪荡公子能收心真不容易。”
    “像他这样玩够了的人才知道什么最应该珍惜,我相信他。没玩过的人总觉得放纵很有趣,放纵过的人才会明白放纵的痛苦和专一的快乐。”小冰说。
    “知道吗?没有人担心你,即使他过去的名声不太好,也没有人担心你,因为,我认识的女孩里,你是最不怕输的。”宗榈说。
    “我怕输,但爱情没有输赢,有的只是经历和成长。”小冰突然的来,匆匆的走。

    宗榈往蓝姐的信箱里发了92封信,整整三个月过去了。2002年的冬天悄悄来临,mule酒吧门面上悬挂的汽车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酒吧后的古牌楼老的不成样子,它却依然站在那儿,见证着这个城市的变迁。

    傻丽发来照片,新西兰的此时是夏天,她和长高了的小不点在河里戏耍,仔细一看小不点的手里居然拿了条鱼。Hamish蓄了大胡子,样子像马克思,宗榈还是不愿意赞美他,总觉得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干女儿是被他抢走了,他看着他的泳裤照片说:“瞧那身上的毛,整个一个没进化完!”但他不能否认傻丽清秀了许多,没有熬夜的倦容,没有过厚的粉饰,那是一个幸福女人该有的神情,有一点点调皮,有一点点甜蜜。傻丽在信中一再说:“小不点和我说中文,和她爸爸说英文,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她画了许多画,有送给你的,有送给小冰的,也有送给蓝姐的。”

    一个没有风没有雪的冬天清晨,宗榈独自从住所来到酒吧,他打算自己爬高打扫一下招牌两侧车上的雪,那雪不是白的,不够清新的空气让它不再清白,黑灰色的雪实在不美观。走到门前,刚要开门,他听到有人说:“懒虫,还不扫一下车上的雪。”回头,他撤消了所有的猜疑,他猜到蓝姐和中专的初恋情人重逢了,他往最坏里想蓝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蓝姐却以胜过往日的爽朗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她抱着一盆仙人球,红色的小球,立在绿色的枝干上,调皮的像个精灵。“我昨天晚上打开的信箱,用半个晚上读完了所有的信,听完了所有的电子贺卡,又用半个晚上感动,早晨,我终于可以平静的面对你,于是,我回来了。”

    蓝姐回了一趟家,又回到北京,她没有找任何过去的朋友,渴望展开新的生活。但她找了赵俊,并和赵俊用孙雷留下的钱开了家博爱宠物店,资助了一个抗癌团体。有时她也不能忘怀过去,经常和赵峻一起开车到宗榈酒吧对面的餐吧吃晚饭,在那里她可以看到他,一个人,颓废的坐在吧台前。赵俊说:“什么时候你不想来这家餐馆吃饭了,我会给你介绍新的男朋友。”这三个月,赵俊已经吃腻了这里的菜,而蓝姐却依旧津津有味的边看对面的世界边吃无味的饭菜。

    “我可不是回来和你结婚的!”蓝姐说。“我要考验你,看你是否真的改变了,我的丈夫必须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需要喜欢孩子、疼惜动物、热爱朋友、忠于妻子。”
    宗榈想要拥抱她,想要来一个电影里的重逢旋转,直到两个人激动的热泪四溅,蓝姐却巧妙的躲避,她说:“等到你过关的时候,我会向你求婚的,为什么求婚都必须是男人对女人,为什么不能女人对男人?是因为男人喜欢征服吗?我不要你征服我,要你爱我。”
    她说完的时候宗榈抱住了她,她的一只小手举着仙人球,那是她在家乡,那个和宗榈相遇的商店里买的,店员告诉她:“仙人球的生命力很强。”他们抱在一起旋转,落入俗套的亲吻,在两人的心里一同说出:“为这一刻的感动,为前世修来的缘分,足够我们忠诚的生活在一起很多年。”

    小冰和严君订婚的那天是2002年10月,傻丽带着能说两种语言的小不点回来参加,小不点已经长成大不点。宗榈爸爸和蓝姐一同出席,小冰悄悄的问蓝姐:“他和你求婚了吗?” 蓝姐说:“他在紧张的等待我和他求婚,像一个想要老师给贴小红花的孩子。”包蕾的出现给大家一个惊喜,她身边站着一个笑起来露虎牙的家伙,可爱的一塌糊涂。小冰穿着端庄的传统服装敲着桌子:“讨厌,这家伙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为什么不让我早一点看到他!”包蕾的男友说:“最浪漫的事就是抢亲,要不我们今天演一出吧。”包蕾说:“对啊,你抢准新娘,我抢准新郎,不错啊!”如果是多年前,包蕾一定嘟起嘴来不高兴,而今她幽默大方的面对着朋友和爱人。包蕾说:“你今天订婚,而我们下个月结婚,不要说我们相处的时间短,学习爱情我们都用了很长时间,现在学会了,我们要用半生的时间好好的去爱。”

    六里街仅剩的一个古牌楼红通通孤单单的立在那儿,尽管与周遭环境很是不符,政府还是给他围了护拦,挂了牌子,写了‘文物保护’四个大字。牌楼前是家名叫mule的会员制酒吧,真正做到了童叟无欺,因为童和叟根本不会光顾。一辆撞成七扭八歪模样的汽车是门面的装饰,城管说此物规格超出了限定范围,老板不得不差人将车锯成两半,一面是车头,一面是不会冒烟的车屁股分别镶嵌在招牌两侧。多彩喷涂的墙壁时常张贴禁映恐怖电影的宣传画。宗榈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蓝姐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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